花开不记年_第29章_花开不记年
星光小说网 > 花开不记年 > 花开不记年_第29章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花开不记年_第29章

  他见花千绝大笑著点头,於是连忙出门,在自己的药炉上熄了火,双手小心翼翼的端著药一路朝两人下榻的主房走去,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,驿站门口突然熙熙攘攘的喧哗了起来,吴秋屏疑惑的问了一句:“如此吵闹成什麽规矩,究竟所为何事?”

  门口的人唯唯诺诺的回了一句:“今日上碧空山的弟子发现了几具同门的尸首,其中还有一个尸身,长的很像小公子,现在一并送了回来,我们寻思小公子不是好好在房里的吗,其中定然有诈,於是将那尸首仔细检查,掀下一层人皮面具,这才发现竟然……竟然是苏堂主!”

  吴秋屏疑惑道:“苏堂主,哪个苏堂主?”

  门口的人回道:“哪还有第二个苏堂主?”吴秋屏正待再问,这时候花千绝在房中不耐的问道:“吴秋屏,进来。”

  吴秋屏向後看了看,走了几步,又看了看,这才进了房间。花千绝看他神色不定惘然若失,生怕他弄洒了药碗,不悦道:“你还在犹豫什麽,还不把药呈上?”

  吴秋屏犹豫了一会,突然轻声问道:“小公子,媚娘她……现在人在哪儿?”

  第四十四章

  44,

  花记年满面欢容,听到这句话,突然愣了,脸上清清冷冷的,带著些许疑惑,看著吴秋屏。吴秋屏和他沈默的对视了一会,又转头看花千绝,低声问:“堡主,媚娘现在在哪儿,你答应过我的,只要我把药做好,你就让媚娘从外面回来。”

  花千绝蹙眉森然道:“她早就回来了,回来好几日了,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,就入住东厢房内,你要有事,把药给记年喝下来,就去和她好好叙叙吧。”

  吴秋屏似是不信,又侧过身子看花记年。花千绝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祥,上前了几步,大声说:“先把我药给我!”吴秋屏摇著头後退了几步,轻声说:“不急,堡主,不急,让秋屏把事情弄明白,你再过来,我怕我会一不小心把药给洒了……”

  他说著,定定的看著花记年,轻声说:“小公子,我和媚娘,从小看著你长大,堡主九年未曾回堡,我和媚娘教你识字,陪你习武,伴你玩乐……说句以下犯上的,就像你的亲哥哥亲姐姐一样。你实话告诉我吧,媚娘她人在哪儿?”

  花记年面上惨白一片,良久才冷笑道:“她在哪儿?要怪全都怪她。若不是她背叛浮屠堡,我也不会……”他见两个人都屏住呼吸看著自己,笑得越发困难:“第一次,我平了冷月教,就是她给我送了一盒当归,才害我被人算计了,进了落英谷的地宫,第二次……”

  吴秋屏轻轻笑道:“你说媚娘是叛徒?平定冷月教那次?哦,我想想,因为我与媚娘两年多未见了,因此,你们一打进冷月教神殿,媚娘就偷偷来与我见面,我们一道溜了出来,一同去看冷月江上的莲花,她当时正在我身边呢,怎麽可能送什麽当归陈皮的?”

  花记年倒吸一口冷气,四肢无力的瘫坐在床上。吴秋屏恍若无知无觉的问道:“媚娘在哪里啊?外面的人说媚娘就在门口,可我不敢去看……你告诉我,媚娘还活的好好的,你告诉我啊……”

  花千绝怒道:“吴秋屏,够了。”

  吴秋屏大笑道:“不够,不够。”他微闭著双眼,英俊的五官上浮过几丝温柔和怀念的神色,他眼睛像是又看到了一池碧潭中映著几丝白云,明明是明媚的景色,却让人看得心都疼痛了。二十多年前,他还是白云观小道士的时候,每日里只懂得念经,打坐,参禅,师父总说他是观里最有资质做观主的人,无论什麽书,他看一遍就记得了,什麽招式,看一遍就记得了……

  白云观外总有些看不起大夫的人躺在那呻吟不休,是他念声道号,捉摸著医书上的方法,绞尽脑汁一个一个治好了。渺渺香烟中,发白的蒲团,银灰的拂尘,彩塑的道像,鲜豔的贡果,褐红的木鱼,黑白双色的道袍,就是他眼里所有的色彩。直到他去替师兄到河边打水的那天,就是那样一池碧潭,潭水里映著悠悠的云朵,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大的七八岁的女娃娃,鬓边别著一朵巨大的红色牡丹,不时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,坐在潭边,一双赤裸的白玉般的双脚不停的打水玩,水花四溅。他看到那个女娃娃转过头来,於是眼里只剩下那一张明媚的笑靥。

  “小哥哥,跟我走吧,观里多不好玩,跟我师父走……我们一起习武去……”“我……我不能,我师父说过,我生下来,就该是修道的。”他摇著头,想转过身去,却被那女孩娇笑著用两只白玉般的小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,响亮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,笑道:“小哥哥,你看我美吗?”

  他哪里见过这样春花般明豔动人的笑靥,情不自禁的小声说:“美……”

  “小哥哥,你动凡心了。”那女孩拍手笑道:“你既然觉得我美,就是动了凡心,你动了凡心还修什麽道?师父……师父……你快来,我找到了个小师弟……”被那女娃娃一拐走,一路上抛下正道,抛下正义,抛下过去,白云观和师父师兄弟……偏偏好快活,出奇的快活,有她在,在哪里,都出奇的快活。

  那人还穿著招蜂引蝶的红裙子,鬓边一朵巨大的娇豔牡丹,可她比牡丹更美更豔,她在花丛茂密的时候对著她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,拍手笑个不停:“臭道士,道士臭,吴秋屏是个牛鼻子!……”

  吴秋屏觉得脸上一片冰冷,心却慢慢静了下来。花千绝面色不善的盯著他,森然道:“吴秋屏,苏媚娘的事情,我也不愿听到。不过我还是劝你别做些想不开的事情,否则我发誓你定然会後悔。”

  後悔?想不开的事情?吴秋屏看著手里的药碗,突然笑了起来。

  梧桐相待老,鸳鸯会双死;

  贞妇贵殉夫,舍生亦如此;

  波澜誓不起,妾心井中水。

  他笑了起来,而且越笑越大声,像是乐不可支一般!

  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;

  欢愉在今昔,莫忘欢乐时;

  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

  他大笑著,在笑出眼泪的一瞬间,将药碗猛的砸碎在地上!花千绝飞身去救,却终究晚了一步,男子勃然大怒,伸手正要抓著吴秋屏的领子时,就看到吴秋屏後退几步,然後猛的一冲,一头撞在粉墙上,顷刻间血花溅起。──道士臭,臭道士,吴秋屏是个牛鼻子……

  那人触目惊心的伤口,咕咕的流出血来,他大睁著双眼,在这银铃般的笑声中缓缓顺著墙壁滑了下来,他抬手向大门那里缓缓伸过去,一点一点地,嘴里无声的开合,眼里渐渐流出泪来。

  ──媚娘,媚娘,一直忘了告诉你,就算你教会我历尽花丛,道士心中,还是只有你一人……

  花千绝看到一地血腥,静静的站在那里,让人捉摸不透他在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麽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弹指,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说什麽,面上也是平静如昔,只是有些紧张的回头看去。他身後,花记年斜坐在床榻上,脸色惨白一片,俊秀的眉眼低垂著,水红色的唇瓣早已失去光泽。

  花千绝心中微微一痛,这样轻柔而平静的波动,似乎还是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。他下意识的知道他此时不该发火,他走过去,尽量轻柔的抱著花记年,他从不会安慰人,此时也只能够用他能想到的最温柔的辞藻柔声劝慰道:“别再想了,什麽事都有我呢。没关系的,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。”

  他看到花记年慢慢把自己深深埋进他的怀抱,有些单薄的双肩无法遏止的轻微颤抖著。花千绝用几乎是溺爱的表情轻轻的梳理青年的长发,低沈的声音慢慢蛊惑道:“你不是说你已经很开心了吗?那就别哭了,乖,想去那里,我都带你去。我们可以并肩站在最高的山峰上,看那轮血染的残阳,在黄昏的孤舟上听寺庙的晚锺,也可以爬上没有人知道的古树,一人敲碎一坛美酒的封泥,喝的酩酊大醉,笑忘今夕何夕,我哪里都带你去,只要你说,只要你想。”

  花记年双肩颤抖的越发越剧烈,冰冷的泪水一点点打湿前襟。花千绝低声道:“我不是叫你不要难过了吗?”花记年大喊道:“我这种歹毒的人恨他们都来不及了,我哪里会难受!”

  花千绝冷笑道:“那为什麽这幅表情?你跟我说你自己要死了的时候,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可如今他们死了,你却换上了这副模样。我不喜欢你把其他人看的过重。”

  花记年愣了一下,渐渐苦笑起来:“我……我真是害人不浅,我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做对过一件事情?”

  花千绝不怒反笑,缓缓道:“你……以为那些人都在恨你?罗啸风这个嗜财如命的老东西,在最後……把他数年的积蓄都给了你,耿勇每次教训自己儿子的时候都是在说:‘你怎麽不向小公子学学?’苏媚娘若不是不忍拒绝你怎会任你呼来喝去每求必应,就算是吴秋屏……若是对付旁人,早就使尽各种利害毒药,赴死之前也要让你生死两难,哪有这麽容易便一了了之,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你。你总以为别人都恨你,讨厌你,却从不曾留意过他们究竟怎麽想。那群人在你生下来後便是如此,我一不在,就抢著轮流去抱你,让我看了就心烦,这才出堡了将近九年。还有那翠儿秋衣之流的,求爱不能就百般阻挠……哼,就算是伽叶寺那和尚,自诩六根清净,我是不知道他临死前为何要把浮屠令赠你,可总归不会赠我,赠旁人就是了……”

  花记年听男子的话越说越离谱,知道他在用一种极端拙略的方法在哄自己。他看著花千绝唠叨个不停的模样,一时竟痴了,良久,嘴角才抿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,他终於展颜笑道:“好,我不难过……反正我大限将近,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去那里找他们赔罪,这剩下的时间,我们开开心心的过。”

  二十年的聚散离别,二十年的冬去春来,二十个灯火齐明的中秋,有过月上柳梢的诗情画意,有过纸醉金迷的泼天富贵,有过泪满衣袖的黯然销魂。花在树则生,离枝则死,鸟在林则乐,离群则悲──为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思慕,肝肠寸断,相思成灾,花开花败了无数次,这才终於找到一个人,花开同赏,花落同悲。

  症候来时,正是何时?灯半昏时,月半明时……

  原来千百年前初遇的一个微笑,便已奠定生生世世的追逐,任他风飙浪阻,任他白浪滔天,任满是荆棘的道路一路走来步步泣血。如果不曾这般千磨万砺,怎会明白什麽海枯石烂,如果不曾这样世世纠缠,怎会知道什麽地老天荒。不是画里华胥的捕风捉影,不是镜花水月的痴人说梦,而是真真切切的天涯相随。即便是这样转瞬即逝的执子之手,也是弥足珍贵的吉光片影,笑中藏泪的花好月圆。

  花千绝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,将青年横抱起来,像是毫无费力一般。推门出去,门外繁花正豔,被微风吹得在枝头轻颤。光晕中尘埃普渡,在每一滴花瓣上的露水中闪耀著七彩的颜色。二十年的生命一如雪泥鸿爪,昙花一现,却在这浮屠堡最恶心的风月与思慕中,催生出一段光风霁月的真情。

  花开不记年结局一网络版

  结局一网络结局

  接下来数日,两人按照花记年的心愿,一路驾马回到了浮屠堡,万象山中正是一片春归之景,万树葱茏,百鸟争鸣,虎啸春山,鱼翔浅底。景还是美景,人还是璧人,可心境却不同了,浮屠堡也不在是从前的浮屠堡。这几个月里兵荒马乱谣言四起,浮屠堡又少了堡主和三位总堂主坐镇,其余诸堂针锋相对,眦睚必记,已有分崩离析之势,人人不务本职,弄得曾经辉煌的飞檐上满是蛛网。

  看到凋敝的故土,花记年不由得有些神伤,两人站在朝花阁外那片小树林里,细细听了一阵虫鸟鸣啼,感受著阳光穿过润润密密的绿叶落在脸上的温暖。花记年突然轻声笑起来:“第一次见面,你就是在这里,掐著我的脖子。”

  花千绝看著青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,也记起来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次,这个孩子眼里跃动不息的火苗,也曾在顷刻之间让他目眩神迷,他想著,不由颔首笑道:“你,如今要报仇吗?”

  花记年歪著头笑道:“我只是要让你知道,谁欺负我了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。”花千绝知道他在强作欢颜,心头又是一紧,不知为何,还勉强自己陪他笑了一阵。

  两人这样说一阵,佯笑一阵,踏著满地青绿,在浮屠堡走了一圈,每一处都发生了一些故事,历历在目,无论是欢乐的,哀惋的,惘然的,愤怒的,都一一再回忆了一遍,这样落败和冷清的景色里,只剩下他们两个向来寡言的人在细声说个不停,只是说的越多,却越发显得落寞,越是落寞,就说得越多……

  就这样一边说著,一边走著,一边佯笑著,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谨慎拼尽全力的来度过这最後一日。尽量快乐一些,尽量热闹一些,当时间以能够看得见的速度在掌间溜走,人们才会明白身旁那人的每一个微笑,每一个颦蹙,每一个不置可否的手势和眼神,终究占据了怎样的分量。眼睛都疼痛了还是舍不得眨一下,生怕就这样不小心闭上双眼,再睁开就是生死之别。

 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走著,路过千石阶旁,花记年指著千石阶上方,蹙眉道:“还记得你大婚那次吗?大红地毯就是从这里铺下来的,你结婚也就罢了,还要我在这里为你迎接新娘……”

  花千绝握住他的手,强自压抑心中的负面情绪,低笑道:“我不怎麽记得了,我只记得身旁这棵树,你那天夜里,喝的烂醉,不但在这树上勾引我,还在那房中……一边干那事,一边叫我名字。”

  花记年窘的面满赤红,正待挣开男子的手,却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:“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啦?我直至今日,才明白你那时在想些什麽……记年,我们去树上看看。”

  他话音未落,就抱著青年向上一纵,几步登上这棵参天古树。带著他爬上了最高的树梢,一轮巨大的豔阳似乎就在头顶不远的地方悬挂著,碧空万顷,油绿的树叶被阳光照成了片片碎金,整个宏伟壮丽的浮屠堡尽收眼底。

  花记年轻笑道:“喂喂,你看到无欢阁了吗?”

  花千绝眸光一凝,轻声笑道:“看到了,无欢阁里又发生了什麽?”

  青年不说话,低下头在怀里找了找,然後摸出了一个九连环,原本碎成片片的九连环不知道被人花费了多少精力,重新用金箔连了起来,虽然有断损,有残缺,却依然环环相扣,花记年指著九连环,又指了指自己,有些窘迫的低低笑道:“记得这个吗?那天晚上……其实是我。”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xgxs9.cc。星光小说网手机版:https://m.xgxs9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